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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了火车。他的身体机械地行动着,别人跟他说话时,他仿佛听到一种隐约的回声在回答他们。他精神有些恍惚。他觉得如果星期一不马上来临的话,自己就会发疯的。到了星期一,他就可以再看见她了。他的整个生命都放在了这一点上,可这又被星期天隔着。他简直无法忍受这一点。他要等到星期一才能见她,可星期天却偏偏挡在中间——要焦躁地过一个小时再一个小时呢。他想用脑袋去撞车厢门。
不过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路上,他喝了几杯威士忌,谁知喝了酒之后,事情更糟。不过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母亲难过。他吱吱唔唔说了几句,就急急地上了床。
他和衣坐在那里,下巴颏儿支在膝头上,凝视着窗外远处分散着几盏灯火的小山坡。
他既没有想什么,也不想睡觉,只是纹丝不动地坐着,凝视着远处。直到最后他突然被寒冷惊醒时,他发现表停在两点半上。其实已经过了三点了,他精疲力尽,但由于现在还是星期天的清晨,他又陷入了痛苦之中。他终于上床躺下。星期天,他整天骑着自行车,直到实在没劲了才作罢。却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过了这一天就是星期一。他睡到四点钟,醒来后就躺着胡思乱想。他渐渐清醒——他仿佛能看见自己——真正的自己,在前面的某处。下午,她会跟他一起去散步。下午!真是度日如年啊。
时间象是在慢吞吞地爬。他父亲起床了,他可以听见他在走动,后来就去了矿井,那双大皮靴咚咚地走过院子。公鸡还是喔喔地报晓,一辆马车顺着大路驶过。
他母亲也起床了,她捅开了炉火。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地叫了他几声。他应着,装做刚醒来的样子。居然装得很像。
他朝车站走去——还有一英里!火车快到诺丁汉姆了。火车会在隧道前面停么?
不过这也没什么,它在午饭前总会开到的。他到了乔丹厂。半小时后她才会来的。
不管怎么说,她快来了。他办完来往的信件。她应该到了。也许她就没来。他奔下楼梯。啊!透过玻璃门他看到了她。她做俯着身子在干活,这让他觉得他不能贸然上前去打扰她,可他又忍不住不去。终于,他进去了,他的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局促,但他却装得十分镇静的样子。她不会误解他吧?他在表面上不能露出本来面目啊!
“今天下午,”他艰难地说:“你会来吗?”
“我想会的。”她喃喃答道。
他站在她面前,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把脸从他面前扭开。那种没有知觉的感觉仿佛又笼罩了他,他紧咬着牙上了楼。他把每件事都干得很完善,他还要这么干下去。整个上午他好像被打了一剂麻醉药似的,看什么都象隔得老远,恍恍惚惚的,他自己仿佛被一个紧身箍紧紧地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另一个自我则在远处干活,在分类帐上记着帐,他全神贯注地监视着远处的自我,生怕他弄出什么差错来。
可他不能老是这样痛苦而又紧张。他一直不停地干着,可表还是才指在十二点钟。他的衣服仿佛都被钉在桌子上,他就那样站在那儿不停地干着,强迫自己写着每一笔。好不容易到了十二点三刻,他可以结束了。于是他奔下了楼。
“两点钟在喷泉那儿跟我见面。”他说。
“我得要两点半才能到那儿呢。”
“好吧!”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看到了那双有些痴狂的黑眼睛。
“我尽量在两点一刻到。”
他只得同意。然后他去吃了午饭。这一段时间他仿佛被打了麻醉药,每一分钟都无限地延长了。他在街上不停地走着,不知走了多少英里。后来,想起自己可能不能按时赶到约会地点了。两点过五分,他赶到了喷泉。接下来的那一刻钟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酷刑,这是一种强压住自己本性使它不至于忘形的痛苦。
他终于看见她了。她来了!他早已在等她了。
“你迟到了。”他说。
“只晚了五分钟。”她答道。
“我对你可从来没有迟到过。”他笑着说。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他看着她那窈窕的身段。
“你需要几朵花。”说着,他就朝最近的花店走去。
她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他,他给她买了一束石竹花,有鲜红的,有朱红的。她脸色通红,把花别在衣服上。
“这颜色很漂亮!”他说。
“我倒宁愿要那种色彩柔和些的。”她说。
他笑了。
“你是否觉得你在街上走着就像一团火?”他说。
她低着头,生怕碰上别人。他们并肩走着,他侧过脸来看着她,她颊边那缕可爱的头发遮住了耳朵,他真想去摸一下。她有一种丰腴的韵味,就象风中那微微低垂的饱满的稻穗一样,这让他感到一阵目眩。他在路上晕晕乎乎地走着,仿佛在飞转,周围一切都在身边旋转。
乘电车时,她那浑圆的肩膀斜靠在他身上,他握住了她的手。他感觉自己仿佛从麻醉中苏醒过来,开始呼吸了。她那半掩在金发中的耳朵离他很近。他真想吻吻它,可是车上还有别人。她的耳朵会留着让他去吻的。尤其是,他仿佛不是他自己,而是她的什么附属品,就好象照耀在她身上的阳光。
他赶紧移开了眼光。外面一直在下着雨,城堡下巨大的峭岩高耸在小镇的平地上,雨水从上面直泻下来,留下一道水迹。电车穿过中部火车站那片宽广的黑沉沉的广场,经过了白色的牛场,然后沿着肮脏的威福路开去。
她的身子随着电车的行驶轻轻晃动着,由于她紧靠着他,他的身体也随之晃动。
他是一个精力充沛、身材修长的男人,浑身好象有着使不完的精力。他的脸长得粗糙,五官粗犷,貌不出众,但浓眉下的那对眼睛却生气勃勃,不由得叫她着了迷。
这双眼睛似乎在闪烁,然而实际却十分平静,目光与笑声保持着一定的协调。他的嘴巴也是如此,正要绽出得意的笑容却又戛然而止。他身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疑虑。
她沉思般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们在旋转式栅门前付了两枚半便士,然后走上了桥。特伦特河水已经涨得很高,河水在桥下悄悄急速地流过。不久前的这场雨可不小,河面上是一大片粼光闪闪的洪水。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到处闪耀着银光。威福教堂里的大丽菊由于浸透了雨水,成了一团湿漉漉的黑红色花球。河边草地和榆树廊边上的小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黑黑的河面上泛着银光,一股淡淡的薄雾弥漫在绿荫覆盖的堤岸和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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