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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困扰（第1页）

欢迎你!天微微有些寒意，勤政务本楼的宫灯高悬，俏丽宫人垂首而立，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揉搓着胳膊，使得僵硬的身体有了暖意，角落里有人在偷偷打瞌睡了。武宗此刻还在凝神批阅奏章，全然没有注意到困乏着的人。

远处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这边走来，为首的妇人披着金丝飞凤大氅，雪白的昭君套，头上流苏轻摇，凤钗微颤，平静的眼角的细纹里，不时地张望着，隐隐透着一丝焦急。沉稳的步伐，衬得本就高佻的的妇人更显雍容。

宫女太监惶恐不已，纷纷欲跪倒，见得老祖宗旁边的宫女摆手，方才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施礼，眼见得灯笼走远，方才吐尽一口气。好险，幸亏没有睡着，不然又要挨罚了。

武宗身边的值事太监慌慌张张地跪倒，只见妇人施施然走进殿内，没有声响，没有人通报，“奴才恭迎老祖宗圣安。”

埋头的人一袭明黄衣裳，抬头时妇人已经走到身前，身边没有一个人陪同，想必都在外面候着的。他拱手让妇人坐下，半挥了挥手，身边的太监悄悄退身出去。

“老祖宗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不让人传我过去。”威严的皇上此时褪去了伪装出来的严肃，好整以暇地赖在妇人身边。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起来了，过来看看。”这个四朝为后的女人便是郭子仪的孙女，无论哪个皇帝被太监推上台面，她依然从容地由皇后变成太后，太皇太后，老祖宗，她的位置始终不被撼动。

“我那里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信儿我会交代身边的人通知你。天降大任必是辛苦的，我老了，也帮不上什么了。”她了解他的疲惫，伸手拍拍他，轻柔且温和。她慈爱地看着他，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神色。自己的儿孙中只有他最像自己的丈夫，从小到大她都喜欢这孩子。

“老祖宗好像又变高了，我都不长个子了，老祖宗都还在长。你看园里的树木，只有不长的树才会老呢，老祖宗可还是一直在长！”他将自己的头枕着妇人的腿上，亲昵地依偎着，汲取着亲人身上的安慰。人前孤高的皇上也需要亲人的抚慰，他的寂寞恐怕只有老祖宗才懂。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赵真人讲的话吗？他说辨别紫竹令的真假不难，只要找到引导者即可。”老祖宗翘起手指，将声音压低。见老祖宗提起，怕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理理衣服，端端正正坐在一旁。

他和老祖宗秘密见了从洛阳回来的徐少淮，得知紫竹令的事情。还特意请赵真人测算，真人指引说：“自洛阳处升腾一团紫气，有助于皇室兴旺，虽不是皇家之紫，却是祥瑞之佳兆。这紫气从洛阳向北延伸至天德一带，不知何故越来越弱，要尽快寻得。”

老祖宗当时游移不定的表情让他心中疑虑，当时，他要派徐少淮前往查探，老祖宗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决断，她会派人处理这些杂物。

他抓住杨路的事由狠狠做了文章，刑部上报的结果不出所料：仇仁豪依仗权势栽赃嫁祸顾元朗在先，强迫望云酒楼的小二杨路，给花柱传送假消息，杀人灭口在后。

由此将了仇士良一军，这招敲山震虎让仇士良老实几日。之后，他力排众议，将徐少淮升至兵部侍郎，现下负责保护杨路，这或许能成为翦除仇士良的棋子。谢家救助无辜的顾元朗有功，着令谢家全权经营全国茶叶生意。

“我已经派顾元朗之子顾惊鸿去天德查找，过几日相信就有消息了。有件事情，有件事情该告诉你了。”老祖宗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像是用了极大勇气的。

“你一定奇怪我那日为何惊惧。”她坦然一笑，消融了他的担忧，“你的曾祖父深深恋着一个女子，她翩若惊鸿的身姿，宛若天籁的音色，倾城倾国的容颜，不知道让多少男儿为之痴迷。你的曾祖父虽贵为九五之尊，也是至情的男子，只远远看着她一颦一笑。

人人都将入宫视为毕生之愿，唯独她将宫门视作羁绊。你曾祖从不宣他进宫，她便发下宏愿，有生之年助他江山永固。这女子安安分分嫁人办学，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皇商。她从不向权贵折腰的性格，注定了她的悲惨，阉人仅用三个月的时间就将紫竹山庄夷为平地。她就是玉蝶夫人。她为你曾祖父拖延了三个月的时间，却无法改变他被害的命运。

现在我才明白，紫竹山庄并不是被阉人灭了，而是你曾祖的不信任，让她选择了保存实力，紫竹山庄得以延续至今。如果，她不是那么强硬，结局不会这样。”迟暮的美人摇头，头上珠钗攒动，如她翻腾不已的心。是悔怨，是惋惜，独独不是恨。

“老祖宗，濯濯青莲，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已经放下了，真好。”老祖宗不得久坐，实在按捺不住，扭动了几下身子。武宗伶俐的走到身后，替她捶打起来。

“我从来不曾恨过他，我只是疼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想要什么得不到呢，偏偏就有得不到的。他心中命名喜欢着，又非得藏着，这也是一种爱，这爱叫痛陈心扉啊。”老祖宗的眼睫眨着，眼睛变得浑浊起来，像深潭里的水样湿润着。

“老祖宗，你也折磨人呢，你这样懂，却让我和影儿也痛彻心扉呢。”武宗按在老祖宗肩上的手轻晃，这嗲嗲的抱怨晃散了老祖宗的回忆，晃得心里溢出了蜜糖。

武宗年少的时候爱这样腻着她，后来就慢慢的少了。丁月影虽然不讨她喜欢，却让她的重孙回到少年时，她这才放心。

“一旦我百年之后，顾元朗是可以信赖的人，他曾是你祖父的亲兵。现在成了江湖中人，仍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堂，庙堂，江湖，你只要把握全局，稍加点拨即可，万事不一定要亲力亲为。”老祖宗手放在肩上，示意他再用三分力。

“老祖宗今天可是吃了榴莲，怎么我闻到了异味。”他凤目微挑，似有几分愠怒。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老祖宗含笑点头，突然怔住，“真是老糊涂了，我竟然把正经事给耽误了。”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递到他手中。“我就是为它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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