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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篇 其六（第1页）

第二天一早，槐头勒提起来练功，却发现浑身肌肉酸软，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甚至连走路都很困难，不禁大惊，赶紧叫起两个孩儿。莫斤跟勒提一样状态，唯独黄若水行动自如，与平时无异。勒提当机立断，让若水回黄家去跟父亲全家暂避一时。

若水担心莫斤父子安危，坚决不肯，要守护在侧。勒提见她态度坚决，只好让她收拾几件要紧物事，三人立即出门，委托邻里给黄府带信让“黄府人等即刻到大青山围猎”，然后向堡外奔去。两个男人迈步艰难，又不能让路人看出异常，只得装出悠闲的样子向堡门走去。好在堡中一向是严进宽出，没有出现异常的黄若水又身有武功，时不时搀扶一下二人。

三人顺利出堡，勒提和莫斤都已经是汗湿衣裳。两个小儿女长长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勒提说道：“绝不能放慢脚步，现在得赶紧赶路，等到了山脚下，可以躲进山里，才算是没了危险。”

于是三人继续勉力前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大青山脚下的树木，却听得身后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知道追兵已经来了。看着以三人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无法躲进大青山了，勒提反而平静下来，说道：“不用跑了。他滕天狼未必敢把咱们怎么样，除非他不要命了！”

三人停了下来，等着滕天狼到来说话。眼看着马匹越来越近，渐渐能够看清马匹上的骑手，当先一人却是滕阿罗。槐头勒提正要说话，那滕阿罗突然一扬手，一支袖箭带着尖利的啸声，向槐头莫斤射去。

槐头莫斤中了奇毒，浑身无力，哪里躲得开！勒提大惊，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立即横身挡在儿子面前。噗嗤一声，那支箭正中槐头勒提前胸，一股乌黑的血水随即从胸口涌出。

勒提见袖箭喂了剧毒，情知无幸，突然伸手入腰，拿出一枚头长独角似鹿非鹿的怪兽造型的透明胸饰，交给莫斤让他紧攥着，低语道：“这是祖传至宝，切不可遗失。”对黄若水说道：“保护好莫斤！”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棍把莫斤挑飞了出去，大喝道：“走！”随即一头跌倒！黄若水转身飞跃出去，接住莫斤，立即向大青山飞奔而去。

滕阿罗驰马到勒提身前，正要纵跃过去，勒提突然跳起来，扑向滕阿罗。滕阿罗急拉马匹闪避，后面正在疾驰的马匹也纷纷转向。一阵混乱后，勒提已经再次跌倒在地，一动不动。滕阿罗也不管勒提是死是活，径直率一众骑手向莫斤追去。

过得片刻，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滕天狼率领狃乌等人亲自赶到。见到槐头勒提，众人随着滕天狼纷纷跳下马来，滕天狼伸手把面朝下的勒提给翻了过来。

勒提面色青紫，目光涣散，强行抬起剧烈颤抖的右手，指着滕天狼，说道：“你这个蠢货！你家灭门之祸，就在眼前……”说着，头一歪，就断了气！滕天狼提起槐头勒提的齐眉棍细看，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做；让众人看，也无人识得。

滕天狼用手握住棍子中间，逐渐使上铁砂掌全力。以他目前的修为，就是根铁棍，也被他轻轻松松握折断了，但那棍子没有任何变化。滕天狼突然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就让众人细搜槐头勒提全身，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滕天狼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沉吟片刻，突然想起滕阿罗还在追赶槐头莫斤，立即下令极速前进。

沿路赶到大青山的一个矮坡，终于追到了滕阿罗一行。只见滕阿罗面色倨傲，与一众骑手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黄若水正搂着槐头莫斤痛哭。

槐头莫斤脸色惨白，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却颤抖着伸出手，把一枚不特别注意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怪兽胸饰挂在了若水脖子上。

突然，莫斤剧烈挣扎起来，要离开若水怀抱。若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小心翼翼把他放下。莫斤强撑着身子，一点点向前爬去，一步，两步，三步，最后爬了约么有五六步的距离，终于停了下来，却在众人触目惊心的注视中，摘下了草丛里的一株大大的蒲公英。

跟在身后的黄若水赶紧把莫斤抱了起来。莫斤颤抖着手，把蒲公英举到了若水的唇边。若水忍着心中巨痛，张开樱唇，轻轻一吹，蒲公英纷纷扬扬，四散袅袅飞开。莫斤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痴痴地从若水的唇上移开，抬起头，追随着蒲公英向远方望去，就此在若水的怀里断了气。

突然，狃乌猛地扑到黄若水身前，仔细打量着莫斤，然后用鲜卑话悲痛至极地大呼起来，似乎不断地喊着“摊尸孩摊尸孩摊尸孩……”，又猛地转过身来，面色狰狞，目露凶光，大喝道：“你杀了他！”陡地全力向滕阿罗扑去。

眼见得狃乌突然发出致命的一击，大惊之下的滕阿罗和滕天狼同时出手，一个一掌印向狃乌前胸，一个一掌印向狃乌后背。滕天狼见狃乌全无躲避之意，临到头来，掌力赶紧回撤了七分，滕阿罗的一掌却结结实实印在了狃乌的前胸上，狃乌的身体在巨大力量的反推下又猛地撞上了滕天狼印向他后背的一掌。滕天狼发出一声大吼：“不！”就见到狃乌的前胸后背已经完全被掌力震碎，血肉和内脏都混到了一起，哪里还能有救。

滕天狼飞跃出去，接住了狃乌的身体，大吼道：“阿奴！阿奴！阿干不是有意要打你，阿干只是想救阿罗啊，你挺住！”狃乌瞪着双眼，以极度虚弱的声音说道：“阿干，大郎铸下天大的错事了！你们赶紧跑，赶紧离开大魏。跑得越远越好！”然后就没了气息。

滕天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回过头来，一掌打飞了滕阿罗，吼道：“你杀了你狃乌叔！”滕阿罗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不是要杀他，我只是一下子慌了，就出了手。狃乌叔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要杀我？他在喊什么？“

滕天狼缓缓地把狃乌的尸体放到马上，心中如同千斤压顶，只觉得喘不过气来，慢慢说道：“我也不明白你狃乌叔怎么了。他喊的那句鲜卑话，以前偶尔用起过，大概是什么‘神迹’之类的意思。你今天杀了槐头一家，也许闯下大祸了！”

滕阿罗莫名其妙地说道：“这个槐头莫斤他俩这已经是第三次见了，前两次他啥也没说啊！”滕天狼叹息道：“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又抬头向被黄若水紧紧搂在怀里的莫斤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跟前一天有啥不同。

正在人人呆若木鸡的时候，又一匹马冲了过来，却是滕阿汉到了。

他还没有下马，就喊叫起来：“阿爷阿干你们怎么杀了槐头勒提？那样莫斤会责怪若水女郎的！”正说着，突然见到马匹上的尸体，一惊之下再看，发现居然是狃乌的尸体，不禁大惊，跳下马来，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大哭道：“阿叔，你是怎么了？哪个豺狼杀的你？是槐头勒提那个坏人吗？他真该死！”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由他哭着。正哭得伤心，一转头，却发现若水女郎紧紧搂着莫斤的尸体，脸如死灰，眼神空洞，一动不动，不禁心里又是一阵痛，说道：“莫斤也死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舍不得放下狃乌的尸体，就抱着狃乌的尸体跌跌撞撞地要向若水女郎跑去。

滕天狼长叹一声，说道：“带上那女郎，照顾好小郎君，都回去吧。”一行人把狃乌的尸体接过去，将小郎君强行扶上马。又走过去两个武士，要把莫斤的尸体从女郎怀中搬走。

一直抱着莫斤尸体呆坐着的女郎，闪电般拔出一柄剑来，刷刷两声，猝不及防的两个武士，一人被削掉了一只手掌，直到手掌落地以后，才痛得惨呼起来。众人大吃一惊，都各自拔出武器，向女郎围去。

滕阿汉大急，喊道：“不要伤了若水女郎！”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就要向前冲去。滕阿罗一把把弟弟拎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柔声说道：“阿奴，不要胡闹。”滕阿汉两脚乱踢，想挣下马去，一边哭喊着：“不许伤了若水女郎！”滕天狼吩咐道：“你们不要动她怀中尸体，连人带尸体一起带回去，找口棺材把尸体埋葬了。槐头勒提的尸体也一样！”众人这才安顿妥当，一行人默默地返回坞堡。

到了坞堡，早已经是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来往人群见到这支队伍的诡异情形，都不免惶恐不安，但谁敢多一句嘴！

一行人回到滕府，滕天狼安排人去请弋居最有名的两名大萨满，明天为狃乌举行葬礼，并命滕阿罗陪伴弟弟，安抚若水女郎，然后独自一人来到议事堂。

狃乌的尸体被仆人们摆在了议事堂中间，还没有来得及入殓。滕天狼走到狃乌身前，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和血肉模糊、残破不堪的身躯，伸出手去为狃乌合上双眼，突然悲痛难以自抑，忍不住全身颤抖，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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