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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1页）

过了一夜，天亮以后，我们顺着原路回到家里，爸爸的小灵通从无服务恢复到“中国电信”字样，妈妈看到也放下心来，回到房间准备做饭。

房间墙角有一张高脚桌跟放工具的案台相对，上边摆着一个深褐色的木桩，是用来切菜剁肉的。妈妈洗菜切肉的时候弯腰头低下去贴得很近，我看着很别扭，妈妈炒菜油放得很少总是烧糊，还经常切到手，在开始做饭到吃几乎都是要个把小时，菜时有咸有淡，我经常不想吃饭。

妈妈在房间里切菜的时候告诉我，前天和昨天天黑的时候外婆打来电话，说在班车上给我们带了一袋大米和其它东西，让妈妈今天下午五六点在路边等着客车过来的时候，喊住司机停住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妈妈让我到时候提醒她别忘了，我就回屋里看电视了。

爸爸收拾完东西拿着扫把走过来，看见我就开始发脾气：“一回来就看电视，天天到晚只知道看电视，作业写完没有，没事扫下地，收拾收拾房间，帮妈妈洗菜洗碗，看看自己有没有脏衣服学着洗洗衣服，别什么事都让父母来做，自己什么一点不操心，长大了要懂事一点。你以为光你会安逸享受，我们累死累活，一点不会心疼父母。”

我听得头昏脑胀，偏过头去，紧咬牙根，握着拳头气得整个手臂都在发抖。我的作业从来都是在老师布置完以后马上就写了，十有八九都是在走出教室前结束。那些课本教的过于简单枯燥，没有新意，让我回到家反复在看那些难道要我装模做样，自欺欺人吗？他每次开口闭口说养我到大不容易，吃喝穿用他的，我就觉得不是自己去主动欠他，拖累他的，很想把这一切还给他。

我忍着没有说话，心里不断重复一个疑问：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心里的委屈在积累，我想到那些身上的疤痕，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我气到全身颤抖，眼泪从在眼眶打转到大滴大滴落下来就在一瞬间。我没有擦眼泪，抬头告诉他：“以后我长大了全都会还给你的！”

他目光里掺着嫌弃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还是开口：“做人要成器，别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动不动就哭，好像眼泪不值钱，小姑娘都不如。”接着转过头又说：“算了算了，快中秋节了，别整的谁都不安逸，你别嘴能，别逼我打你，我也不想揍你，看吧看吧，你看你的电视。”扫完了地又跟妈妈讲吃饭的时候叫他，就去看隔壁人打牌了。

妈妈走过来拿手擦干我脸上的泪水，让我别理他，以后要自己争气，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怒无常脸色说变就变。然后走开了，我平复了一下难过的心情，把电视调到少儿频道，总共有十几个频道节目，现在少儿频道里播放的是小英雄哪吒，我的情绪带入到动画片里，过一会儿就没在意刚才挨骂的事情了。

到了下午六点过的时候我跟妈妈等到了班车，从车上拿下来很多东西，都是妈妈在拿，我一样都拿不动，感觉自己力气实在太小了，妈妈问客车司机多少钱的时候，他摇摇头说给过了，摆了摆手，车门自动关好后就继续往县里开去了。

外婆给我们带的东西有很多，一袋百斤大米，一袋腌肉，有腊肉香肠，米灌肠和一只火腿，还有两个布裹着的坛子，分别是豆瓣酱，猪肝渣，还有一个装着泡菜的玻璃瓶，一袋子紫色纸张包着的月饼，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月饼，我从没有见过，街上卖的都是小小的月饼，这个大又薄，是深黄色的，它上边粘着黑色的芝麻粒，直到妈妈告诉我这也是月饼我才知道，眼睛大大的盯着它看，忍不住拿手掰一块想尝尝味道，一口咬下来软软的中间还有层豆沙，我很是喜欢吃。

妈妈怕我全吃完，叫我过留到过两天后再吃，说中秋节团团圆圆，明天或者后天去街上买几个月饼，我高兴得扭着身子连说好好好，然后妈妈开始跟我讲起外婆来。

她说外婆是妈妈的妈妈，还告诉我什么是外公和爷爷奶奶，跟我讲外公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问妈妈什么叫去世，妈妈说去世就是人死了，心脏停止跳动，不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知道了，眼睛再也看不到东西，耳朵听不见，没有呼吸，永远长眠，埋在地底下。

我问妈妈外公为什么会去世，妈妈说外公老了，生病了，每个人都会死，会有离开的一天，她也会变老。我才意识到妈妈之前和我说过的变老不只是走不动路，需要我背那么简单。

我听得很是害怕，妈妈告诉过我心脏的位置，我捂着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妈妈安慰我不要害怕，说我还小。然后继续讲起来，后面我没再问过什么。她收拾好东西，把米倒到米柜里，开始用座机给外婆打电话，电话通话声响起的时候，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另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开头讲着就笑出声来，声音听起来沙哑，语气慈祥，但是除了开头的“阿祥”以外，我一句都听不清，到后面我才反应过来妈妈她们说的跟我说的不是一种话。妈妈讲了没多久，就让我来坐机前接电话，我害怕跟没有见过的外婆说话，没过去，然后听见电话里外婆叫我的小名，我走过去，吞吞吐吐的说：“外，外婆。”外婆在电话那头答应，连喊了我好几声，我答应几遍后没有说话，外婆问我今年几岁，我看向妈妈，电话递给了妈妈。“周岁四岁，虚岁五岁。”，妈妈说。然后看向我：“外婆问你身体好不好？”，我去拿过电话跟外婆说起来，外婆还告诉我姐姐放学了在同学家里玩，说下次打电话让姐姐跟我说话，说以后来看我。接着妈妈跟外婆讲了很久挂了电话，我问妈妈她们在说什么话，还有姐姐在哪里，妈妈说她们讲的是白族话，姐姐在外婆舅舅家，在他们村里上小学。说他们离我们接近两百公里，要坐一天客车才能到。

我想起爸爸说过的话，问妈妈我另一个姐姐在哪里，妈妈说在北方，坐火车要坐好几天，我不知道火车是什么样的，一时间感觉那个姐姐距离我很远很远。

夜晚，我躺在被窝里，妈妈和我是对着睡的，她的脚总是离我很近，喜欢跟我开玩笑说我是她的小火炉。我用被子给妈妈盖好了脚，一遍又一遍叫妈妈关灯，之前睡觉的时候经常让妈妈给我讲故事，妈妈在睡前给我讲过一些故事，有狼来了，丑小鸭与白天鹅，皇帝的新装什么的。我大多时候都会在想象着那些画面，故事的发生，主角心里想法的过程中犯困睡着。

今天我没有提讲故事，告诉妈妈我睡觉了，但关了灯之后，我脑海里反复出现刚才听到关于“死”的话和事情，我的手摸着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闭上，心里很害怕，直到很困很困才闭上眼睛睡着。

在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直接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呼气不顺畅，我忘记自己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好像那梦里我哭了，很悲伤，情绪一直到我醒过来。

起来上过街，买了十来个月饼，过了两天，来到中秋节，白天爸爸打牌输了二十几块钱，妈妈埋怨爸爸，爸爸发火差点动手打妈妈。后来妈妈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看见她眼睛红红的，我心里很难受，晚上跟外婆通电话的时候，姐姐也出现在话筒里喊我的小名，祝我们中秋节快乐，问我们有没有吃过月饼。爸爸在那边跟爷爷打电话，他说着家乡话我听不懂，其实他平时说话我就听着跟身边的人不一样，口音很重，刚开始他们还在好好的说着，到后面爸爸说爷爷有什么做的不好，爷爷说了爸爸几句，挂掉了电话。后来爸爸喝酒的时候我发现他脸色不对，一晚上小心翼翼的，在睡前，他叫我到跟前，把我举起来，我有些害怕，然后说很困了想睡觉，他刚开始不答应，后来我什么都没说，又让我早点上床睡觉，晚上我突然醒来，听见妈妈的哭叫声，起来看见她跪在地上，爸爸手里拿着皮带。

我跑过去，让爸爸别打了，爸爸推开我，让我回去睡觉，我说：“爸爸求求你不要打妈妈了。今天是中秋节，不要打妈妈！”

“她该打，中秋节怎么了，她不听话就是过春节也要打，钱是我挣的，怎么用我说了算，她凭什么管我。”，他说。

妈妈在那里边哭边叫我回床上睡觉，爸爸那皮带指着着妈妈和我说：“你去不去睡？你不去我打她打得更狠。”然后扬起皮带朝妈妈甩下去。

我看得心惊，很害怕，急着说：“我回去，我马上睡觉，爸爸你别打妈妈了，求求你。”然后跑回床上躺好转过头，爸爸后来没打了，妈妈跪在那里跪倒爸爸去睡觉才起来，回来给我盖了盖被子，坐到床上哭，又不敢让爸爸听见，我装作睡着了，但是心里很难受，听着妈妈的抽泣越来越伤心，眼角的泪落在了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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