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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没有睁眼看她,她并不知道白蝴蝶长得嘛样。不是还有一张相片吗?看官想想,当时老白给了她,她看也没看就藏起来了。等她见了赖五,那是在李元文的眼皮底下吃的那顿饭,也是偷偷摸摸把相片交给赖五的。就算她仔细看了相片也没用,那是白蝴蝶一张上学时候的学生照。十多岁的小闺女跟眼前的白蝴蝶,差着十万八千里,而且自从王警长查问她的口音以后,早就改成本地话了。跟德旺生活在一起,改变一个人还不容易,白蝴蝶一点城市人的影子也没有了。
恰恰相反的是,杨柳青人说话,口音属于静海语系,天津话是个方言孤岛,差别大了去了。关于白蝴蝶和吉半乳这俩人的名字,还是赖五传话她才知道的,花筱翠在吴家大院,自己的命运都是朝不保夕,以前根本没往脑子里边装这个。侦缉队每天抓来的男男女女,绝不是书中提到的这几个人,吉半乳被关挨打乃至后来李元文带走,只是这些倒霉蛋中的一个,那时候花筱翠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注意别人。
实际上,对白蝴蝶产生怀疑的,最初只有何太厚跟王警长,但是也仅仅是怀疑。赖五奉命跟花筱翠接头,只是让她核实是不是有这俩人,并没说别的,花筱翠也知道其中隐藏着嘛阴谋。她脑子里有这两个女人的印象,看到白蝴蝶的穿装打扮和口音,自己又说是德旺的媳妇,不可能跟白蝴蝶联系到一块儿。
白蝴蝶见花筱翠如此应答,她还能怎么说?只好顺坡下驴顺口答音呗,“对呀,别提遭的罪了,杨嗑巴让李元文喂了狼狗,把我也卖了,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这个吉半乳的身份,在此时改不过来,往后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再有机会则是另外的结局了。
后边的话怎么说怎么顺了,花筱翠站起身子,总算有了说话的人,而且还有着近似的经历,便说:“你好歹总算有了靠山,投奔了德旺爷也是你的福份。哪像我,傍河河干,靠山山倒,还背了一身孽债。”二人说着话走到煎饼秃家门口,白蝴蝶说:“德旺爷让我端过一碗杂面汤来,热在锅里了。”
花筱翠感激得不知说嘛好,“德旺爷真是菩萨心肠,这些供品给德旺爷带着吧。俗话说,上供人吃长命百岁,猪头肉是早上在酒馆买的,正好让德旺爷下酒。这些点心还是天津桂顺斋的呢,带回去让徒弟都尝一口。要不你老进来坐坐,说会儿话再走?”
“不了,我还急着回去做饭呢。”说着接过花筱翠给秃子上坟的供品,急忙离开了。白蝴蝶内心很复杂,她不想久留,往后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她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于是告别花筱翠独自走了。
花筱翠回到二十一里堡的消息,比一阵风吹得还快,当天吹到王警长的耳朵里。王警长翻出当年的案卷,花了一夜的时间重新琢磨了这个案子,天亮的时候睡着了。老铁在屋外拍打着窗户,“这都嘛时候了,你老怎么还没起呀?”
王警长睁开眼睛坐起来,“老铁呀,进来吧。”
老铁离开窗台推开门,发现煎饼秃那桩案子的卷宗,拿起来看了看扔在桌子上,“你老真有闲工夫,折腾这陈年老账干嘛?”
王警长说:“花筱翠回来了,才想翻出来看看。当初没结这个案子,总觉得是块心病。你急急慌慌的找我,有事呀?”
老铁说:“正因为没事才找你老问问,小德子跟英豪失踪了这么多天了,老何也不露面,咱就这么干等着?最近,我看小鬼子暗地里紧忙活,猪饭也不跟你老透口风,我看这里边怕是有嘛事。”
王警长下地穿好衣裳,跟老铁说:“你说的不假,越是风平浪静,说明快要起旋风下雹子啦。猪饭不跟咱透风,说明嘛呢?小鬼子的日子不好过了呗!你看不见火车上,天天往回运的是嘛?”
老铁问:“是嘛?”
王警长趴在他的耳朵上说:“整车皮的鬼子骨灰,现在你把弟兄们看好,别到时候上阵给我拉稀!猪饭不理咱更好,咱该干嘛干嘛去,得学会内紧外松这门功课。你要闲得难受,今天跟我下趟乡吧。”
老铁是个闲不住的人,听说有差事来了精神,“行,你老说去哪吧?”
王警长已经穿戴整齐,“还有哪儿,二十一里堡。你琢磨琢磨,花筱翠冷不丁冒出来,先别说吉半乳那一块,单是花筱翠就够德旺犯心思的,他正等着来个人给他定章程呢。假设吉半乳真是冒名顶替的白蝴蝶,这就是一桩大案,德旺他能招架得住吗?你还说没事干,这难道不是事,还等着老何,等他来了卷你呀!”
老铁不好意思的笑笑,“多晚我这脑袋瓜子,跟你老一样好使唤就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王警长拍拍老铁,“跟猪饭打声招呼,快走吧,你的精力也没白费,你琢磨的事我不是也很少想吗?咱哥俩这叫相互的拾遗补缺。”
正文 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四
(更新时间:2006…11…17 18:45:00 本章字数:3306)
王警长不是诸葛亮,他没有那么料事如神,但是他今天到二十一里堡来,绝对来的及时。今天花筱翠在家里寻短见了,这时候,村里有头有脸的全在秃子家了。
经过是这么回事:昨天花筱翠给煎饼秃上坟,尽管小孩子们不懂事,拿土坷垃差点把她脑袋砍破了,还唱歌谣编排她,花筱翠并没有往心里去。她回来归置了一下屋子,把随身带来的箱子打开准备整理一下,往后的日子全靠里面的东西了。
从她决计逃出吴家大院那天起,她就留心收集必不可少的物件。这只箱子从她被捕,基本没有离开身边,除了明面那些现大洋,夹层里面还暗藏着一些美钞,那还是欧阳亮坚持藏在里面的。美钞虽然值钱,回到乡下如同废纸没地界兑换去,要想换成能花的钱,只有等着见到玛丽能办。所以,他只把箱子里面能拿出来的东西摆了一炕。
在香港的时候,人人都用牙膏牙粉刷牙漱口,乡下人还没有养成这个毛病。花筱翠现在不刷牙漱口不行了,在吴家大院的时候,偷着积攒了十多袋火车头牌的牙粉,几把牙刷子。她想给德旺媳妇一袋牙粉一把牙刷,论着说人家是长辈,算个见面礼吧。
衣裳都是在香港做的,样子肯定在这儿穿不出去,她想得空自己拆改几件寻常好穿。带来一床丝绵被,她想不论到哪儿总得有个挡风御寒的物件,所以不怕占地界就带来了。炕上那两床棉被,也不知道是谁盖的,脏得看不出本色了,正好大锅里有热水,当时拆开扔进瓦盆泡上了,大木盆还在只是风干晒漏了,她拿到院子里先倒上水泡着,泡泡就严丝合缝了。
难得她想得周到,拿出丝绵被下面是块青布料子,她准备送给赵老疙瘩屋里的。花筱翠脑子里总出现赵老疙瘩屋里的那个老婆子,天热时候穿的裤子,总露半个屁股蛋子,这块料子正好给她做身裤褂。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乐了。布料子里面裹着几盒杀虫盘香,他想送给赵老疙瘩。赵老疙瘩没少为秃子的脑袋费心,送给他,省得到了夏天给人家剃头,特别是傍黑的时候,总拿着刀子轰蚊子,看着都悬得慌。这几盘杀虫盘香,还是上海三星牌子的,冒起烟来可有劲头了。
箱子底下还藏了几把挂面,这是强子从老白伙房淘换来的,她想给德旺爷两把,老爷子肯定没有吃过这种稀罕面条,赶上老爷子过生日,往哪找这么顺溜的喜面去。
她把李元文吃的药全都划拉来了,先留着吧,等见到玛丽让她看看,不看她也知道是治伤痛的,肯定特别贵,那个缺德鬼不会吃便宜药。
再有就是女人讲究臭美的东西,一瓶劳氏白玉霜,两盒夏士莲雪花膏。这些带香气的东西,花筱翠到了这里肯定不会再用了,本不想带的。她记得李三有个闺女叫麦收(她不知道是小德子没过门的媳妇,要是知道或许还准备点别的),她想把自己不用的这些香东西送给麦收,这个村就是这个闺女长的甜哏儿又喜性……花筱翠自己捣腾着,心里一样一样做着分派和归置。翻到箱子低,居然还有好些纸币,有法币也有联银券。哦,想起来了,那天带着赖五上街买衣裳,剩下的钱随手塞到里面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德旺爷,于是归置好屋子,拿起挂面就要出门。
打开房门还没有走出院子,只见三德子挡在柴院门前,花筱翠不由一惊,“你是……小二德子,还是小三德子?长成大老爷们,我都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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