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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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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又被掀开。孟九娘抬头，笑了：&ldo;慈姑！&rdo;她重生来一睁开眼，踏床上守着的就是辱母慈姑。

慈姑快步走近，将剪刀夺下来：&ldo;哎呀！这小手上都起泡了！&rdo;她看着这雪玉可爱的小娘子捧着肉嘟嘟的手指头也不喊疼，还对自己笑眯眯的，忍不住说她：&ldo;小娘子，老奴不是说过？她一个姨娘，胆敢动手，你就哭，边跑边哭，去前头找娘子。你怎么出了个痘，倒不肯哭了？&rdo;说着从怀里拿出把黄杨小木梳来：&ldo;来，老奴先给你梳头。&rdo;

九娘吧嗒吧嗒着大眼睛不作声，心里却想她好歹是堂堂三品诰命，太后面前的红人儿，岂能使出这般小儿无赖之法。更何况，林氏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拍在身上跟打蚊子似的。

慈姑快手快脚地给她绑好头发，叹气：&ldo;好女不吃眼前亏，你装也要装着哭闹几声啊！&rdo;又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叠着六块小枣糕：&ldo;真是！小娘子你哪里胖了？你姨娘偏要请娘子少给你吃一些！明日寒食节，这些新蒸的枣糕，快吃，还温着呢。&rdo;

九娘笑着开口，声音还带着丝奶声奶气：&ldo;慈姑别担心，我胖，肉多，不怕。&rdo;她醒来后十几天，为了被迫向苗条的两位姐姐靠拢，没少忍饥挨饿，亏得慈姑总偷偷给她带些点心吃。

九娘蹭下矮凳，移动两条小短腿走到圆桌边，自己踮起脚爬上绣墩，规规矩矩坐正了。

慈姑把枣糕放在白瓷碟子里，给她倒了杯热茶，拿起剪刀剪柳枝，眼看着小人儿一只手拿着小帕子等着下面，另一只手轻轻拈起一块枣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人坐得笔直，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不由得叹了口气：&ldo;小娘子出了痘，这规矩真是一等一的好，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六娘也就是这样了，可惜你命不好啊。不知道哪个黑心眼的，偏说府上七岁的娘子剪的柳条插在门上才能光耀门楣。迟早有报应！&rdo;说完朝着西边呸了一声。

孟九娘这命，可还真不怎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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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是清明，四更鼓才响，林氏就来了听香阁，把九娘揪起来，让慈姑给她换了身淡粉绿底白花的宽袖褙子，扎了两个丫髻，郑重其事地嘱咐她：&ldo;今日你跟着娘子去庙里，千万别闯祸，不然我可护不着你！慈姑你要看得紧些。&rdo;又叮嘱连翘：&ldo;你也多上点心，我昨晚和郎君说了，下个月就把你提回一等女使。&rdo;九娘心里暗道你这种蠢事少做做就好了，每次也是说你你不听，教你你不会。唉！

东角门外，细雨菲菲，三辆牛车已经候着。三房的娘子程氏正踩着脚踏上车，娇美柔弱的阮姨娘殷勤地替她提着裙摆。程氏所出的七娘还没熟醒，打着哈欠。阮姨娘所出的四娘孟娴正柔声细语地同她说着话。几个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的侍女小厮肃立着。

见她们到了，程氏停下脚，冷眼瞥了林氏一眼，再看看行礼的九娘，淡淡地道：&ldo;上来罢。&rdo;阮氏笑着提醒：&ldo;天还黑着呢，娘子千万小心脚下&rdo;。林氏看见程氏，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只推了推九娘，朝程氏行了个礼。

慈姑弯下腰轻声叮咛：&ldo;七娘要是欺负你，你在娘子跟前可得忍着点别哭，老奴就在后头车上。&rdo;

九娘拉拉她的手，笑着眨眨眼点点头让她放心。

牛车缓缓远去，林氏忐忑地问阮氏：&ldo;我没去伺候娘子起身，娘子没生气吧？&rdo;阮氏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ldo;放心，有我呢，同娘子说过了，你要去服侍九娘。&rdo;

看着林氏撑着伞远去，四娘孟娴禁不住埋怨道：&ldo;年年都这样，娘子也都不带我去！&rdo;阮氏心疼地替她整了整鬓角：&ldo;急什么，累了吧，回去再睡一会儿。&rdo;

※

车厢里宽大舒适，琉璃灯照得透亮。女使梅姑倒出三盏热茶，又从食盒里盛出三碗寒食粥并各色点心放到矮几上：&ldo;娘子们且用一些点心茶汤，这里到开宝寺得好两个时辰。&rdo;九娘接过茶盏低声道了谢，只当没看见七娘挑衅的眼神。

程氏看看窗外，蔫蔫地靠在隐枕上叹了口气。

梅姑笑道：&ldo;娘子要见宰相表哥，该高兴才是。&rdo;

程氏面露不虞之色：&ldo;你跟着我从眉州嫁进孟家的，还不知道这苏家人的脾气？这汉子不争气，倒要我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去替他谋划，爹爹当年真是看走了眼。&rdo;

&ldo;十七娘现在贵为宰相夫人，她最和善不过，年纪又小，娘子好好说道，大家亲戚一场，总能好好相处。何况咱们也是去祭奠九娘的。&rdo;梅姑圆圆上上总是笑眯眯。

程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ldo;若是王九娘还活着，我倒心甘情愿唤一声嫂嫂。十七娘？自家阿姐还没死，就谋算起姐夫来。要不是为了那个死鬼，我会去对她这种人低声下气？&rdo;

梅姑急道：&ldo;娘子！小娘子们都在呢。&rdo;

九娘靠在角落里假寐，一声不吭。心里头却隐隐有根刺在扎着，眼睛有些涩。有时候，女子还是笨一点傻一点才好，起码可以被骗到死。可她偏生太聪慧，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那日午后，病得那么厉害的她靠在榻上，远远地看见堂妹在正房院子的合欢树下，仰着脸对苏瞻说话，十六岁姣若春花的年轻脸庞，闪着光。堂妹离去后，苏瞻身姿如松，目送着她远去。春风拂过，柳絮轻扬，宛如一幅好画。

他在树下，看那个她的背影。而她，在窗内，看他的背影。十年夫妻，不过如此。

苏瞻，自然是会娶了她的，果然，娶了她。

牛车停下时，天方微光，五更天还不到。开宝寺辕马歇息处已经停了一些牛车骡车。

梅姑在车下守了好一会儿，掀开帘子说：&ldo;娘子，苏家的马车到了。&rdo;

九娘睁开眼，程氏已经起身：&ldo;你们两个且跟着来。&rdo;七娘一骨碌爬起来，踩在九娘腿上迈过去，一扭头得意地笑着：&ldo;啊呀，九妹真是对不起，我没看着你。&rdo;

这样的小打小闹，九娘怎会放在心上，她想着她前世的儿子，她想见见他，那个从小夜夜要赖在她怀里滚几滚才肯跟辱娘去睡的肉团子，咬着手指头突然冒出模糊的第一声&ldo;娘&rdo;的小人儿，在她手里一日日长大，开蒙，进学，最后含着泪将一颗小小头颅埋在她手里，哽咽着重复着同一句话&ldo;娘，娘，求你别丢下阿昉&rdo;的大郎，是她重生以来心心念的盼头。

掀开帘子，慈姑伸手将九娘抱下车来，见她只是眼眶微红，忍住了没哭，嘴里轻念了声：&ldo;阿弥陀佛！&rdo;

外面雨已停了。程氏正笑容满面地和马车上一个年轻妇人说话。那妇人梳着朝天髻，插了几根银钗，身穿月白梅花纹长褙子，圆脸上一双杏眼顾盼神飞，正是宰相夫人王十七娘王璎。

几步外，踱过来两匹骏马，嘶了一声打了个转，侧停在马车边上。黑马悬着白色颈缨，配着画花银鞍，绣罗鞍罩。马上那人高大伟岸，仪表不凡，轻轻一跃，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马夫，扭头道：&ldo;大郎下马小心一些。&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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